《21世纪》:地方政府若吸纳这么多人口,最先考虑公共服务能否跟上,财政能否承受?
贡森:目前地方政府承担更多人口没有太多好处,很多国家征收房产税之类的财产税,人越多缴税越多。发达地区不愿要更多的人口,因为他们把税收上交给中央政府,中央政府又转移给贫困地区,贫困地区的人们又迁移过来生活。
因此,除了在行政上要求地方接纳外来人口,中央应更加注重采取经济手段充分调动地方积极性。只有人多可以多得利,地方才愿意承担更大义务。
争议人口承载力
《21世纪》:现在很多人提人口承载力,而且把它作为大城市控制人口的主要论据。
贡森:有人说人口承载力,说大城市现在已经承受不了,面临交通、水资源、土地等问题。实际上人口承载力是个很有争议的概念,它包括自然资源承载力,也包括经济、文化的承载力。
静态看,以水土资源论,全国能承载的理想人口规模是8亿人,而我们现有13.6亿人口,超载了70%。在全国人口都超载的情况下,各地不能以邻为壑,而是要按所占有的资源,不管是经济资源还是自然资源,承担相应的超载人口。
将经济承载力、自然资源承载力等因素综合来看,北京人口承载力还比较大,到2020年承载3000万人没有问题。
很多大城市病是“摊大饼”式建设的结果,这与窄口径人口承载力及不合理人口控制目标相关。人口承载力的初衷是为了控制城市过快膨胀,但实际上影响了城市健康发展。这些年北京规划的人口目标从1000万一直到1800万,老是过三五年就突破,规划一个小口径的人口目标,就像给小孩一双很挤的鞋,穿两天就不舒服了。
城市公共服务设施都是按照人口规划规模来建设的,用一个颇有争议的自然承载力的概念来规划人口和公共服务,而不考虑经济承载力及其所需的人口,必然导致公共服务供给不足。公共服务运行紧张,一是总量配置不足,二是优质资源都在市中心,后者加剧了交通拥堵问题。
渐进户改给底层希望
《21世纪》:你们课题组曾提出在战略上要积极推进大城市户籍改革,但在战术上要用更加合理的工具逐步替代户籍制度。您如何看待北京市提出的居住证政策?
贡森:现行户籍制度有两项职能,一是人口登记,二是福利分配。我认为,居住证应该主要发挥人口管理登记的作用,而不是用于福利分配。当然,要让大家都来登记,居住证就得附带一两项普惠性的福利待遇。
《21世纪》:但这个登记的好处又不能像原有户籍制度那样广泛。
贡森:对,不能像原来那样有了居住证马上可以得到各种福利。原来需要攀登一个悬崖才能得到户籍,有户籍者就可得到放在悬崖上面的所有糖果。我们建议,在这个悬崖上搭建台阶,每个台阶放上一些糖果,普通劳动者经过努力可以攀登这些台阶并得到相应的糖果。
这就可以帮助稳定就业和参加社保者逐步享受各类公共服务,感到有希望就可以买房、消费,拉动地方经济形成良性循环。
《21世纪》:您刚才谈的就是一种破解城市二元结构的路径,这给底层人民更多的希望和上升通道,而不是将利益固化在某一个群体的身上。
贡森:新生代农民工回不去,也不愿回去,传统的模式已经不可持续。现在很多城市面临“用工荒”以及社保负担过重问题,这是一个机会窗口,中央可以充分利用这一机会,调动地方政府和企业的积极性,帮助有能力者在城市安家落户。
《21世纪》:北京户籍会不会放开?
贡森:绝对不是放开,应该找一种渐进式的替代方式更加公平地配置资源,一下放开肯定不行。
《21世纪》:一下放开会崩溃吗?
贡森:那肯定的。在地区差距、城城差距和城乡差距都很大的情况下,户籍改革只能是渐进式的。北京的低保水平跟很多城市的人均收入水平都差不多,肯定不能一下放开。
《21世纪》:如果像北京这种大城市不改革的话会有什么结果?
贡森:国家的首都可以不改,那怎么要求别人改呢?假如北京不改革,上海、深圳也可以不改革。如果真想让人口都向地级以下的城市聚集,那就通过经济手段或行政手段把各种资源都放下去。现实的改革方案应是在全国更加均衡地配置经济、社会和文化增量资源的同时,将人口更多地集聚到存量资源相对富集的大城市及其周边地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