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建业里（资料照片）

梁思成、林徽因故居被“维修性拆除”余音尚未了，蒋介石抗战时期的重庆行营也被“保护性拆除”。尽管当地文管部门回应，将尽量保留精华，在原址原貌复建行营，但这种解释仍然遭到了专家、民众和媒体的强烈质疑。2月16日，国家文物局新闻发言人在接受《中国文物报》采访时表示，所谓“维修性拆除”“保护性拆除”等没有任何法律依据，也违背了文物保护的基本原则。他说，凡涉及不可移动文物的各类建设性活动和保护维修项目等，都必须严格遵循文物工作方针，依法报批。对于违法损毁或拆除不可移动文物和文物保护单位的行为，必须依法处理。

2月19日，媒体上又看到广州一800年古村落面临“保护性迁建”的报道。其实，“维修性拆除”“保护性拆除”这类字眼无非是开发商、政府有关部门自欺欺人的把戏。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瞧瞧老外对于“维修性拆除”的翻译就知道了，英国《每日电讯报》说：“the house was knocked down because it was in state of disrepair and “in preparation for maintaining the heritage site.”（这房子为啥要拆呢，因为修不好啦，拆了的目的是为了让故居得到保护。）

施工单位可被追究刑责

2月9日，北京市、区文物部门宣布了梁林故居拆迁罚单：开发单位拆除梁林故居是破坏古都文物保护的恶劣事件，对古都名城保护和文化之都建设带来极大负面影响。依据文物法规定，拟对其处以50万元罚款，并责令其恢复所拆除旧居建筑原状。这一处罚意见引发社会各界热议。此前，在北京市政协召开的通报会上，多位政协委员对此提出不同意见，委员们质疑：“对开发商来说，50万元，也就是卖一间房的价钱，这样的处罚，能让他畏惧吗？建筑被毁了，恢复的还可能是原状吗？”

学者姚远引用一系列法律条款，认为开发商拆毁梁林故居的行为，符合公安机关管辖的刑事案件立案追诉标准。《文物保护法》第64条规定：“故意或者过失损毁国家保护的珍贵文物的行为，构成犯罪的，依法追究刑事责任。”《刑法》第324条第二款规定：“故意损毁国家保护的名胜古迹，情节严重的，处5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并处或者单处罚金。” 全国人大常委会网站《法律问答》栏目对“故意损毁名胜古迹罪”作出解释，该罪是指“故意损毁国家保护的名胜古迹，情节严重的行为。名胜古迹，包括虽未被人民政府核定公布为文物保护单位但也具有一定历史意义的古建筑、雕塑、石刻等历史陈迹。”根据最高人民检察院、公安部《关于公安机关管辖的刑事案件立案追诉标准的规定（一）》（公通字［2008］36号）第47条对涉嫌“故意损毁名胜古迹罪”的立案追诉标准作出规定：“故意损毁国家保护的名胜古迹，涉嫌下列情形之一的，应予立案追诉：（一）造成国家保护的名胜古迹严重损毁的；（二）损毁国家保护的名胜古迹3次以上或者3处以上，尚未造成严重损毁后果的；（三）损毁手段特别恶劣的；（四）其他情节严重的情形。”

鉴于北京市公安局东城分局证实梁林故居被拆案正在调查阶段，尚未立案，北京市政协特邀委员王军认为：“梁思成、林徽因故居已在全国第三次文物普查中被确定为不可移动文物。2011年3月，北京市东城区文化委员会将文物认定情况告知华润置地股份有限公司，再次要求该公司严格按照文物保护有关法律、法规，对该院落实施原址保护修缮，确保文物建筑安全。在这样的情况下，故居建筑遭到拆毁，明显属于故意。公安机关有充分理由介入这起被文物部门认定为‘对古都名城保护和文化之都建设带来极大负面影响’的‘破坏古都文物保护的恶劣事件’。”

拆真建假的风潮

北京市文物局局长孔繁峙表示，已责令建设单位按梁林故居原状进行恢复，而重庆市级文保单位——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重庆行营将会在“保护性拆除”后按原貌原址重建。但不少文保人士对此表示忧虑：作为具有代表意义、具有标本价值的梁林故居如果复建，此风一开，更多的文保建筑将遭遇拆真建假的厄运。

这种担心不无道理。有人曾评论中国的文物古迹保护经历了3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为追求现代化而大量铲平古迹的时期；第二个阶段是利用古迹创造观光资源的时期；第三个阶段则是地方政府扶植之下的新建古迹时期。近几年，许多地方政府纷纷斥重金建造仿古明清老街，或是一些不伦不类的唐宫宋城，或是垒几段仿古的城墙，都是第三个阶段的表现。在仿古潮流下，国内城市拆真建假的案例俯拾皆是。

道外传统商市历史文化街区是黑龙江哈尔滨保存最完整的历史街区，然而，因为中华巴洛克工程，历史风貌被完全改变。中华巴洛克一期、二期工程所处地段是该市现存中华巴洛克建筑最集中、最精美的部分，即景阳街、靖宇街、南四道街、南勋街围合区域。然而，根据文保人士曾一智的调查，施工的结果是3条百年胡同被抹平，历史街区的传统格局被彻底改变。众多老建筑被拆除新建，或者只留下临街建筑外立面的一堵墙。拆真建假的结果是，仿古街中空空荡荡，偶有少量行人穿过。

江苏无锡小娄巷距今有千年历史，被文物专家评价为“无锡城区现存历史最久、面积最大、知名度最高的巷弄之一”。然而，无锡市崇安区重点办推进了小娄巷保护性修复工程。该工程以修复建设历史文化街区的名义进行，试图打造无锡首个慢生活体验街区。2008年12月及2009年4月，无锡市规划局、建设局相继核发了此项目的建设规划用地许可证和房屋拆迁许可证，其拆迁范围包括了小娄巷省级文保中25个门牌号的现存古建筑。这种所谓的保护性修复被专家评为“就是把原住民迁走，然后建假古董、假文物搞商业开发”。在街区居民的努力下，2011年6月，国务院作出行政复议裁决，决定将小娄巷46号整体保护下来。然而，小娄巷的其他部分仍然令人关注。

上海市优秀历史保护建筑建业里是上海最大的新式石库门里弄建筑群，从2008年开始，进行保护性修复。如今，修复工作基本完成，但许多市民发现，这里大部分已经变成了全新的豪华联体别墅。变化最大的是东弄和中弄，遭到整体拆除。原来高空错落的石库门建筑消失不见，单一的联排别墅被不少网友评为“像整齐划一的鸡笼”。曾经漂亮的弄堂门楣，成了呆板的水泥墙。标志性的红砖半圆拱券门洞，也用了全新的铁面材料。石库门里面，曾经的天井已被挖空，变成了阳光地下室。

如何制止拆真建假

稍微了解文化遗产保护常识的人都知道，原真性和完整性是文化遗产保护最基本的原则。《世界遗产公约》和相关国际宪章文件都作了明确规定。文物保护首先要确保文物古迹的真实性，是与周边环境有着密切关联的有机整体。因为这些都是文化遗产保护的基本原则，是谁也不容许乱碰的硬杠杠。

如何制止“维修性拆除”“保护性拆除”，学界和民间舆论都发出了自己的声音。但为什么屡禁不止？原因大家都知道，无非是“以地生财”的经济模式在作怪，地方政府文保意识淡漠，不少地方文物部门在城市规划中没有否决权，以致失声。

2月13日，3位北京市民以特快专递的方式向北京市东城区公安局、东城区住建委和北京市文物局提交了申请书，认为梁林故居被违法拆除应依法追究开发单位及相关责任人员的刑事责任。姚远表示，公众对于“保护性拆除”“维修性拆除”的忧虑具有相当的普遍意义。在第三次全国文物普查中，许多历史遗迹、名人故居最终得以列为不可移动文物，是许多市民、志愿者、专家、媒体奔走呼号的珍贵成果。但如果这些文物在“保护性拆除”“维修性拆除”的旗号下被夷为平地之后，却不能依法问责，将会产生极其恶劣的全国性示范效应。他认为：“遏制‘保护性拆除’之风，需要行政主管机关和司法机关的共同介入。如果对‘保护性拆除’‘维修性拆除’旗号下的典型破坏不能真正依法惩处，将会释放出一个危险的‘执法不严、违法不究’的信号。此前的诸多实例，提醒着此类事件已有蔓延之势，当用力制止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