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钢的名字与小提琴协奏曲《梁祝》连在一起;陈钢的名字与陈歌辛连在一起,这个上世纪三四十年代上海流行音乐的天才,却有着凄凉的结局;陈钢的名字和上海连在一起,他热爱这个生活了70多年的城市,更愿意用自己的慧眼和纯情来寻找上海。
张爱玲到了香港之后,曾经把香港和她记忆中的上海做比较,说香港的橱窗琳琅满目,就是没有以前的上海有味道,也许是因为那个时候白俄比较多的缘故。白俄崇尚的是法国文化,而张爱玲所说的“味道”就是指上海的高雅文化、情调文化和贵族文化。
海派文化首先也就是城市文化,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分支,就是表现上海城市风貌的流行歌曲,特别是40年代成熟期的流行歌曲。如果说,20年代黎锦晖的《毛毛雨》等还属于儿童歌舞和民歌小调的话,那么等到《夜上海》《夜来香》《玫瑰玫瑰我爱你》出来后,它就表现出了茅盾在《子夜》中所描写的“光、电、能”,表现出了国际大都会的风貌。那时,爵士音乐和舞厅音乐都已进入上海,它们与上海本土的吴越文化结合在一起,诞生了这样一批中西结合、雅俗共赏,同时也是文人创作的市民歌曲。
在今年的“上海之春”开幕式上,演出了一部以“紫竹调”为主题的交响曲,还专门邀请了8位法国作曲家参加“感受上海·呈现中国”活动,也是以“紫竹调”等为主题、二胡和唢呐为主奏,来谱写交响音乐。顿时,“紫竹调”一下子像市花白玉兰一样,快变成了上海的“市歌”了。我想,这完全是一种误读!“紫竹调”的音乐素材的内涵是农耕文明,而不是新兴的城市文化。
上海的怀旧风是随着海外人士的归来和寻找上海才兴起的,某种程度上,港台两地更好地保留了上海原来的“味道”。说来也惭愧,关于老上海的“味道”,电影我们拍不过王家卫,歌曲我们唱不过蔡琴。所有的大导演,一拍老上海就失败,比如张艺谋的《摇啊摇,摇到外婆桥》,陈凯歌的《风月》,因为他们不了解上海的城市文化。而王家卫,他即使不把背景放在上海,也能拍出浓浓的上海味道,潘迪华的一句上海话,就能把上海的风情勾画出来。
当年龙应台来上海,碰到我,知道我是陈歌辛的儿子,非常激动。她说,“我小时候就唱着你爸爸写的《永远的微笑》,拉着妈妈的裙边去菜场买菜。现在妈妈老了,是我牵着她走,还唱着这个歌。我从她眼睛里看到一种回忆的幸福泪光。”后来,龙应台邀请我和陈燮阳去台湾开音乐会,音乐会的名字就叫“凤凰于飞——上海台北老歌双城记”。
一个国家和民族的竞争力,最根本的是它的“文化力”。有一年,我到莫斯科去,听说了这样一件事情:1992年,苏联解体后,卢布贬值1000倍,就是说,一个千万富翁,一个晚上就变成万元户了。可第二天人们照样排着队去听马勒的交响乐,马勒的交响乐很长,40多分钟,听完之后,人们全体起立,鼓掌鼓了40多分钟。所以,这个民族是打不败的,因为,他们有丰厚的文化底蕴和强大的精神支柱。现在我们常喜欢用的一个词叫“打造”,可文化怎么能打造呢?文化是一种长期的积淀。我们需要的是培植参天大树,而不是弄几个盆景作摆设。一个没有文化记忆和文化战略眼光的城市,充其量只是一个摩天大楼林立的水泥空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