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江西宜黄强拆事件中基层官员的两篇自辩文章在网络公开后,引起激烈争议和强烈反响。尽管对文章内容和所反映的精神,各方意见针锋相对,很难统一。但有一点是没多少争议的,即在基层官员,尤其负责拆迁、“维稳”、截访等吃力不讨好工作的基层官员中,普遍存在一种委屈心态,其中一些人甚至自称出现“抑郁”状况。
按照这些基层官员的说法,他们的确是够委屈的。拆迁也好,“维稳”或截访也罢,都是组织和上级交代下的职务内工作,作为“组织的一分子”,他们只能“把自己当做一块砖,随便组织往哪儿搬”,每日朝思暮想、殚精竭虑的,无非是怎样把这些“份内工作”做到最好。令他们困惑的是,自己之所以在舆论、公众面前动辄得咎,始终不讨好,甚至在外面“抬不起头来”,变得“抑郁”、“落落寡合”,并非因为自己不够敬业,不够努力,没有认真“做好这份工”。恰相反,有时候越敬业、越努力,挨到的骂声越响,受到的压力也越大。就拿宜黄事件来说,那位基层官员罗列了他和他同事们旷日持久的工作和努力,但这一切换来的,却是网络、舆论和公众近乎一边倒的反感和斥责。委屈么?似乎的确够委屈的。
然而,如果说他们委屈,那么舆论、公众和被拆迁、被“维稳”、被截访者恐怕更委屈。基层官员的委屈,不过是自己的勤勉、敬业得不得群众的理解和社会的认同,或者一旦出现突发性事件,他们还要因此承担上级问责的后果,个人前途、名誉都会受到影响。而那些被拆迁、被“维稳”、被截访者,所付出的代价却往往是工作、家园、幸福、健康,乃至生命。
在中国古代,州县一级的官员出门,是没有“回避牌”的,因为他们是“亲民之官”,必须保持和老百姓的“零距离接触”,这虽然往往流于形式,却也多少体现出基层官员的属性:作为国家机器的“神经末梢”,他们当然要对上级负责;但他们和构成社会肌体的肌肤——辖区民众血肉相连,理应感肌肤之感,痛肌肤之痛,更多地承担起向上级、向整个国家机器反映舆情、反映民间疾苦的“传感器”职责。可以断定的是,倘若基层官员都有“痌瘝在抱,胞与为怀”的境界和精神,都能先想到大众的委屈、民间的诉求,他们自己的委屈感必然会大大减轻,所谓“抑郁症”,多半也能不医自愈。
必须指出的是,基层官员的困惑、委屈和抑郁,在很大程度上不能简单归咎于他们个人,更多的是体制性的问题。应该承认,在某些和社会、和民众息息相关,直接影响到许多人、许多家庭命运的问题上,某些机制、政策和传统做法,存在诸多或不服水土、或不合时宜、或在操作中容易出现偏差、或“副作用”强烈的问题,有些需要配套政策、措施的跟进,有些则应当与时俱进,加以修改、扬弃。一言以蔽之,政府是人民的政府,理应体现、跟进民众的意愿和诉求,关心大众的疾苦,并及时根据实际情况和民众呼声,调整需要调整的政策、措施,指导基层官员改变工作方法和工作作风。
简单地说,体制是纲,基层官员是目,基层官员的抑郁、委屈,他们的“吃力不讨好”感觉,只有从“纲”的层面上加以调整,才能够得到根本性的治愈。
当然,在现实条件下,基层官员自身的心态调整,是减缓这种“抑郁感”的止疼片。当指责汹涌而来,自己感到委屈、抑郁之际,反省一下自己有没有在“职务行为”以外附加一己之私;当遭到千夫所指,觉得精神压抑、无所适从的时候,更多地站在老百姓的立场上思考,更多地想到应该对老百姓负责,而非对上级负责,更多地想到民众的委屈、抑郁。这比投书网路、自曝委屈,更能得到多一些来自公众、舆论和社会大众的同情和理解。